2006-02-17

劇漫頒獎及國際書展



故事內容結合台灣 921 大地震後,受災者不畏艱難努力向上之故事,對人性光明面之闡述著墨許多,但建議可再加強幾個部份:

「1. 花語對劇情的引用。
 2. 世界觀不可過於狹隘,過於平淡、公式化,沒有衝擊的世界,讀者久了會覺得沒新意,切勿淪為肥皂劇。」


2006年2月11日,星期六,台北國際書展倒數第二天,也是第三屆劇情漫畫獎頒獎典禮。我清晨六點起床搭車北上,搖晃了幾個鐘頭後,等我到達會場時,全身骨頭都散的差不多了。可能是因為書展的關係,小小的活動區擠爆了人,我找不到空椅子坐,只好站在入口處,一邊等著典禮開始,一邊翻看工作人員拿給我的得獎專刊。上面的評語,便是專刊上評審對我的作品【花城故事】的講評。

我看完後,愣了一秒,想不出評審為什麼覺得我的世界觀很狹窄?為什麼認為花城故事是肥皂劇?不過轉念一想,一部評審(們)並不特別欣賞的作品,卻願意給予漫畫獎項的肯定,可見得評審的心胸還滿寬大的哦。

『咦?這位是得獎者嗎?位子給妳坐。』坐在第一排某個西裝畢挺的男生(可能是工作人員之一)發現我,迅速起身讓位。

我的左邊坐著一位書卷味濃厚的長者,剪裁合身的西裝,發亮的皮鞋,我猜他大概是新聞局裡某個主管。這種徇徇儒雅的歐吉桑,是我最喜歡的類型。我看他一眼,低下頭來翻著專刊,想著要把這位先生的造型及氣質,用在我哪部作品裡?於是忍不住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葉乃滋,妳是在幹什麼?!)

強烈的視線對不知情的被觀看者來說,是種侵犯及騷擾,我再怎麼喜歡這個歐吉桑,也不能亳無節制的做窺看動作。於是我轉過頭看我右邊坐著的男生是誰?

右邊男生手裡拿著一本A4大小的漫畫單行本,大塊紅色的背景十分搶眼,書名寫著【最後的連線遊戲】。

『這是你畫的嗎?上次記者公布會時我有看,很有趣哦,我覺得你畫機械很厲害。』我說。

『咦?可是我這次完全沒有畫機器吔!』對方回答。

『啊…』奇怪,是我記錯了嗎?我怎麼覺得這位作者的機械風格很熟練的樣子。『應該說像這樣的感覺……』我指著畫中的某一人物,『這樣的線條…這樣的感覺……』唉呀,我在胡扯些什麼啊~~

主持人宣佈典禮開始,出場表演的是霹靂布袋戲的cosplay,我第一次看這種表演,cosplay一向跟同人誌販售會攪和在一起,而也每每搶盡同人誌作品的風采,每次媒體報導漫畫同人誌的消息時,總是以cosplay為主題大肆宣傳,搞得不明究裡的圈外人,把同人誌=漫畫=cosplay做聯想了。

現在,連劇漫頒獎這樣的場合上,也在做cosplay表演,coser興致勃勃的向在場人士說明cos的角色、性格、遭遇和主演劇集,讓我突然有種主題錯亂的感覺。(這是漫畫頒獎典禮還是布袋戲宣傳大會啊?)

但是看著看著,又為coser們的用心感到佩服,因為cos的裝扮是很花錢的,對扮演角色的詮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得好,如果不是有相當大的熱情,不會做這種付出與報酬不成比例的事,這不是跟畫漫畫一樣嗎?(這樣的年輕熱情,總是會被長輩罵神經病。)如此一想,我看coser的眼光便不同了,突然之間整個會場聖樂響起,天女散花,coser的臉上發出聖潔的光輝呀~~~

我翻看會刊裡的流程表,作者們領獎後還要發表得獎感言,我得想想台詞,免得到時候上台,傻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左邊的斯文長者起身上台致詞,我才知道他就是新聞局出版事業處的處長──陳碧鐘先生。因為上一任新聞局姚局長得罪不少政客,新聞局的預算被刪了好幾億,出版事業處也被波及。我之前一直在揣測,第四屆的劇情漫畫獎會不會因為沒預算就不舉辦了?(「你不管政治,政治就會來管你。」果然是名言啊。)可是陳處長卻說:『……大家都知道今年的預算很困難,不過,因為我自己的私心,所以漫畫這一塊我是完整保留下來…』(底下漫畫人大力鼓掌)『今年的出版刊物我們仍然補助兩本…』(我知道本來是想收起一本的)『而劇情漫畫獎也會繼續舉辦!』

真不愧是我一見傾心的歐吉桑哦!

我用力鼓掌,雖然我並沒有要參加下一次的劇漫比賽,也沒有作品在補助刊物上連載,不過,依然很高興政府部門裡,還是有人願意以正面的態度來支持漫畫產業。

然後頒獎。

輪到我上台時,不知怎麼著,評審的話:……世界觀太狹隘……勿淪為肥皂劇…

突然流進我心頭,我接過麥克風,笑著說:

『花城故事雖然是講述921大地震之後的事,但是裡面並沒有特別強調傷痛,反而是用喜劇的方式來說這個故事,很高興評審能接受這樣的風格,並且給我這個獎項的榮耀,但是,我畫漫畫並不是為了功成名就,而是因為畫漫畫很快樂,所以才畫漫畫,同時也希望讀者能在我的作品裡得到樂趣,這才是我畫漫畫的最大目的。』

觀眾鼓掌,我本想迅速下台回座位,可是主持人趙婷叫住我,提醒我別忘了要在舞台一方的大畫板上,畫上五隻眼睛。(表示這是萬眾矚“目”的漫畫比賽。)

我畫了冬暘的眼睛。輪到下一位得獎者郭冠良先生上台。我又畫了秋葵的眼睛。郭先生致詞的第一句話:『今天來這裡領這個獎,我一點也不高興…』我停頓半秒,又繼續畫春彥的眼睛。

『大家可以看看外面的會場,能不能看到哪一家出版社有國人的作品?沒有,全都是日本的漫畫,全.部.都.是!』

全場靜寂,聽郭老師痛心疾首國人漫畫的不受重視及艱難處境。我一邊不停地畫,一邊在心裡說:唉哦,郭大哥,別這麼失望嘛,誰說沒有國人作品的?尖端不是大力宣傳林青慧的漫畫嗎?青文的王牌作家周顯宗名作【摺紙戰士】大型海報可是貼滿了整面牆壁吔!要不然,發行【花城故事】的狂龍公司,也是多年來致力推廣國漫作品的出版社啊。

我又畫上黑貓的眼睛。畫畫真是愉快的事,如果抱著孤臣孽子的心情從事漫畫工作,可是做不長久的哦,凡是在這個環境生存的創作者,最好培養充份的幽默感,不然很難在荒謬的世界活下去的呀。

我畫完最後一隻丹鳯眼(剛好跟陳處長畫的眼睛排在一起,嘻嘻。)回到座位上,後頭的任正華老師把她去年的得獎作品【子息】拿給我,我掏口袋想付錢,任大姐連忙阻止:『妳不用拿錢給我。』這怎麼好意思呢?我是前幾天在拍賣網站上,看到任老師的作品販賣,連忙下標訂購,沒想到被任老師認出我的身份,(我也想不到,知名漫畫家會親自處理網路訂書這種瑣碎的事。)於是趁領獎時順便把書帶給我。

白白拿了人家的心血作品,卻不付錢,實在說不過去。好在我事先有預設到任前輩可能會不收我的錢,我也帶了一本花城故事送給她哩。

『哦,變成作品交換了。』任老師笑笑。

其實這一版的新書印刷上有重大瑕疵,我是很不願意拿給別人看的,不過,任老師例外。
然後坐在右邊的得獎者蕭乃中先生也給我一本【最後的連線遊戲】,(糟啦,我花城故事只帶一本來吔。)

在左後方的劉佳青小姐也把她的得獎作品送給我。(哇~~我沒有準備書回送你們真不好意思哇~~)

然後我跟黃俊維打個照面,彼此點點頭,其實我也想看他的【星之船】,但他跟我是同一出版社發行,同樣的,作品也被印刷廠印成一團糟,想看得等到五月重新發行了。

領獎一小時就結束了,得獎者有些彼此熟識己久,便留在會場聊天。我則是趕快跑到書展裡去買折扣書,第一次見識到國際書展的威力,攤位及人潮把整個空間塞的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滿的~~~根本是寸步難移!我擠了半小時後,開始覺得胸口鬱悶,呼吸不順,心臟狂跳,有欲嘔的感覺,不行!我一定要買到米羅.馬那哈的漫畫不可!我擠我擠我擠擠擠,根本找不到大辣出版社在哪裡,人潮推著我擠過青文、東立、長鴻…之後來到狂龍攤位,看到游社長正在大口吃著便當,突然想到我從早上六點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我擠呀擠,擠啊擠,又被擠回到剛才頒獎的活動區裡了,(現在這兒成了全會場最空曠的地方)我驚訝大部分的漫畫家還在聊天,不管了,再擠下去我會休克脫水而死,我趕緊找張空椅子坐下來。對了,剛剛典禮結束後,協辦單位有發西點餐盒,不知道裡頭放了什麼好吃的?

我打開盒子,拿出一塊麵包,聞聞味道,嘔~~中間夾的是臘肉!(豬肉是我的大忌啊)還好有其他的蛋糕,甜膩的蛋糕配礦泉水正好,我好整以暇的吃起午餐來了。

每個經過我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奇怪的看著我,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吃東西,咦?難道這裡不能吃東西嗎?還是他們要收椅子,所以用目光暗示我離開座位?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我趕緊吃完,重新出發到會場去人擠人。但是繞來繞去總找不到想要的書,人與人肢體碰撞所產生的磁場,弄得我頭開始痛起來了。我揉揉太陽穴,忽然大悟,對呀,我何必非要在書展買書不可呢?網路訂書一樣有折扣啊!

心念一轉,豁然開朗。

回程巴士上,我喜孜孜的拿出【子息】、【我心亦晴】和【最後的連線遊戲】三本漫畫,開始看起來了。

任正華老師不愧是我崇拜的前輩漫畫家,【子息】是民初故事,風格內斂,讀起來竟有淡淡的魔幻味道,十分好看。【我心亦晴】的畫面感稍微凌亂一點,因為在搖搖晃晃的巴士上看太過”奔放”的畫面格子,顯得有點吃力,所以我看完第一回之後就收到袋子裡去了(哇~~佳青小姐我對不起妳~~)。【最後的連線遊戲】則是輕鬆爽口,好吃不黏牙,毫無負擔地看完120頁,才發現故事沒完結。

咦?會有第二集嗎?我翻到書末的版權頁,想看是哪家出版社所發行,才知道這部漫畫是作者自費出版,以同人誌方式印製的作品,沒有出版社相挺,沒有售價(也就是說市面上不會賣),更別說申請國際書碼了。(我事後查了一下,另外還有些得獎作品只先印給新聞局的一百本書籍,根本就沒有做商業發行。)

劇漫獎的參賽規則有設計上的瑕疵,第一、二屆要求作者要有出版社的『出版協議書』,也就是說,必須是有名氣的漫畫家,或者是出版社願意出錢栽培的新銳作家,才可能有參賽資格。一個全國性大型比賽的參賽者,是由國內少數幾家出版社先篩選過,才能拿到比賽資格!

所以,如葉某人這類有點小實力沒半點大靠山的創作者,只能當壁花,沒有下場比賽的公平機會。

第三屆取消了協議書的規定,固然是對非職業漫畫創作者來說是項福音,但新聞局對得獎者後續出版,所遭遇的難關及問題,並沒有提供任何協助。

去年九月初通知我得獎之後,我拿著花城故事,前後給國內兩家漫畫出版社編輯過目,尋求出版機會,都慘遭閉門羹。直到十一月中旬,找到狂龍出版社的游社長,(這還是靠曉君老師引薦,才連絡上對方),游社長肯定我的作品,我才有發行機會。

五百萬獎金的大比賽,卻有很多得獎者無法讓作品做商業發行,這是多大的諷刺呀!

我並沒有任何意思,去怪無法讓作品打進行銷通路的作者。我只是認為,這個由政府出資(應該說,是由人民的血汗錢,納稅提供的)的漫畫獎,花了幾百萬,居然陷入讀者想看看不到,想買買不到的窘境中!

這該怪誰呢?(唉呀,郭冠良老師,我好像被你傳染了。)

就這樣想著問題的同時,巴士也回到南部了。

下車地點離我停放摩托車的地方有段距離,我沿著馬路,穿越紅綠燈,順著公園外圍晶亮的步道往前走。一隻大黑狗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我停下來看著牠,牠馬上把頭轉到一旁的行道樹,嗅嗅鼻子,假裝準備上廁所,我一回身繼續往前走,立刻聽到牠的大腳掌踩在磁磚上前進的聲音。

『小黑,你跟著我幹什麼?』我問道。

給流浪狗取名一點也不費力,黑狗叫小黑,黃狗叫小黃,白狗叫小白,其他花色一律叫阿山。

黑狗的大眼睛看著我,尾巴搖晃著。

看牠瘦得皮包骨的樣子,不過眼睛十分有神,鼻子也濕濕的,是隻健康的大黑狗。

想起袋子裡有塊我不吃的臘肉麵包,我掏掏找找,撕開塑膠袋把麵包拿給牠,小黑還有戒心,並不隨便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嗯,是隻聰明懂人性的好狗狗。)牠仔細聞了聞,確定沒問題後,張口大嚼。

小黑啊小黑,你我萍水相逢,收養流浪狗我是有心無力,唯一能為你做的,只是給塊麵包,世路多岐,你自個兒得好好保重呀。

晚風習習,我看黑狗狼吞虎嚥的樣子,突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事遇到的人,像一場夢似的。人間的榮辱得失,對一隻狗來說,還比不上一塊麵包來得重要。

我把小黑留在公園角落,大步往前走,心想著待會回到家,要把今天完稿進度補上。

榮耀的時刻已過,我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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