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很不了解,上校是以小金魚飾物換回金幣,
而後又將金幣變成小金魚飾物,就這樣循環下去,
結果他賣得越多,工作就越辛苦……
─────馬奎斯【百年孤寂】
黃丫丫,四十二歲,光華女中畢業,據說蔡幸娟是她同班同學,據說丫丫以前是個差點嫁入豪門的美人,據說是因為她先生年輕時長得像陳志朋(現在則像陳進興),丫丫為了美貌不要麵包,所以才選擇嫁給他。
丫丫婚後育有一雙兒女,是個每天在職場及家庭兩頭忙得團團轉的職業婦女。這樣的中年女子,當然沒時間看【百年孤寂】這種大部頭的小說,所以也不知道她的串珠事業,跟邦迪亞上校的小金魚飾品是同樣的下場。
丫丫是我的同事,雖然我們年紀差了一截,但她直來直往的性子,讓我實在沒辦法把她當長輩看。丫丫是個多才多藝,嘴巴又很厲害的女人,想當然爾,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人,肯定是被一個懶惰成性的男人訓練出來的。
丫丫背後那個男人是她先生。
雖然丫丫對她丈夫的抱怨頗多,但有尪總比嘸尪好,況且恩愛夫妻不到頭,吵吵鬧鬧反而容易過一輩子,所以,丫丫雖然平常很會對她先生碎碎唸,但當她先生一氣之下不理她時,丫丫會變成閨中怨婦的樣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唉…工廠已經停工好幾月了…唉……」丫丫輕嘆的說。
我裝做沒聽到,繼續翻我剛買回來的【九真陰經】。
阿桃姐則邊笑邊安慰:「工廠不開工也好,至少生活比較清靜一點,我家都關廠好幾年了呢。」
這種安慰法實在很沒有誠意,丫丫一肚子悶氣無處發,左看右看,把矛頭對向我:「厚!乃滋妳又在看漫畫了!」一把搶過,「這是啥米碗糕?!『抱虎歸山』!『翻雲覆雨』!『無孔不入』!看到鬼!乃滋妳居然買這種書!妳用得著嗎?」丫丫一臉譏笑道。真是把人看扁。
我不服氣回嘴:「我畫圖就用的著!這本書上的古裝服飾充滿了武俠風格,我正愁找不到參考資料呢,妳仔細看看他的造型、人物的線條,是不是很精緻?你們這些俗人呀,真是不會欣賞!」
我義正辭嚴的反駁,把丫丫和秀蜜阿媽唬得一楞一楞的。
「是這樣哦…」秀蜜阿媽低頭仔細閱讀:「女子躺臥,雙腿跨於男肩,男雙手撐地騰空……」
「這實在太高難度了!果然是漫畫。」丫丫搖搖頭,說著…『我跟我先生肯定沒辦法…』之類的喃喃自語。
一旁阿桃姐看不下去:「妳們兩個結過婚的,被一個沒結婚的耍得團團轉,笑死人!」
「唉啊,阿桃姐妳別這麼說嘛,丫丫跟秀蜜阿媽已經是我的玩具了吶!」我說。
「哼!小色鬼!」丫丫也自覺在上班時間看限制級圖畫實在不妥,匆匆把書丟下,「我看妳買的漫畫書也不怎麼樣,一點都不刺激!」還一臉鄙夷的樣子。
「什麼不刺激!」我跳了起來,居然侮辱我喜歡的漫畫家,孰可忍孰不可忍,「妳不要以偏概全好不好?麥大叔之前畫的【狎客行】,保證刺激妳到流鼻血!」
丫丫就是這個脾氣才會鬧到現在工廠罷工。哼哼,給她瞧瞧我的壓箱寶,看她以後還敢不敢看不起人。
我回家翻翻找找,【西藏慾經】?不行!字太多。【印度性愛寶典】?不行!真人圖片還不如看A片。米羅馬那哈的漫畫?不行!這是情色漫畫不是色情漫畫,刺激性不夠。【狎客行】?不行!這是我的寶貝…啊,可是我已經誇口要出借這一本了,真後悔……希望丫丫看看就好,別給我折角做記號。
隔了兩天,丫丫看到我時,一臉賊笑的說:「嘻嘻嘻,乃滋我跟妳說哦,我把書帶回家後,被那個死鬼看到,他晚飯一吃完就拿著妳那本書,鬼鬼祟祟溜上樓,我悄悄跟上去看他在玩什麼把戲,發現他躲在被窩裡,不像在睡覺的樣子,我過去用力一掀!哈!結果妳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他穿著我的情趣內褲,一邊看那本漫畫,一邊摸他的小鳥耶!哈哈哈哈,妳真該看看他那時被抓包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丫丫沒神經的哈哈大笑,我氣得腦充血:「嘿,妳先生怎麼這樣啊!拿我的書去打手槍,太過份了!」可惡,不會給我沾了什麼怪東西在上面吧!
丫丫一點也沒察覺我的心思,隔天還大剌剌地把書還給我,OH!MY GOD!我發覺她做人真是一點都不周到!發生這種事之後,居然還敢還.給.我!(*_*凸)
我死都不碰那本書,丫丫提醒我好幾次要把書收起來,我都不甩,後來還是阿桃姐通曉事理,拿了個乾淨的袋子把書包起來交給我,我才很委曲的收回。發誓以後連一張紙也不會借給丫丫。
這件事怎麼會跟丫丫的串珠事業,以及邦迪亞上校有關聯呢,啊,就是因為工廠不開工,所以丫丫晚上很無聊,加上我一連幾天給她屎臉色,於是丫丫想了想,拿出她以前的手工興趣──串水晶珠子,開始製作起來了。
隔沒多久,丫丫拿著一個水晶墜飾,黏到我身邊來:「滋滋兒,妳看這個墜子好不好看啊?」
「很漂亮,又怎麼樣。」我淡淡的說。
「妳喜歡啊?就送妳囉!」
「這樣不太好吧?這種珠子不是挺貴的嗎?」
推托了一陣子,丫丫執意要送我,我知道丫丫在打什麼主意,唉,雖然慾界眾生的情慾沒什麼美德可言,但它又有何罪過呢,還是原諒她吧。
不過最後我決定再試一下她的誠意。
「不然這樣吧,我還是貼妳工本費好了。」
「呃…」丫丫掙扎了一下,「那就…算妳兩百五十元好了。」
「噗哧!咳…好,我買!」我也乾脆。
畢竟丫丫是個有夫有子有女的職業婦女,家裡經濟壓力也大,讓她多攢點錢吧。我想。
這次買賣讓丫丫大受鼓舞。她拿著賺來的兩百五十元,進城去買了更多的水晶珠子。開始她的串珠事業。
從此,店裡成了丫丫兜售手工串珠的最佳場所。早、晚班的同事、後面工廠的作業員、中午送便當的阿桑、來店購物的太太小姐,全成了丫丫的推銷對象。
阿桃姐一開始不看好丫丫的第二事業,「要買寶石飾品就買真的嘛,假的多沒質感。」
但是秀蜜阿媽買了水晶粽子;店長買了項鍊飾品;送飯阿桑買了財神爺及Kitty貓;老主顧姚小姐買貴賓狗吊飾。
丫丫生意興隆,平均一天可以賣出一件商品,算算一個月下來也有七、八千元的外快,甚至她家對面經營網路拍賣的阿惠桑,也把她的串珠飾品放上網,每賣出一件就可以抽成。
丫丫越做越起勁,她把賣出的所得,拿來買更多的水晶珠子,紅的黃的藍的綠的,方形圓形菱形心形翅膀形,分門別類放在工具盒中,煞是壯觀。
我看著她工具格中的水晶串珠飾品,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四變八,八變十六……生意越做越大,丫丫臉上的黑眼圈也越來越明顯。我問她賣了這麼多串珠出去,到底是賺多少錢?
「沒有耶,賺的錢都拿去買新的珠子了。」丫丫眼睛有些空洞,一副焚膏繼晷,心力交瘁的模樣。
「什麼?」我捧腹大笑,「妳這樣子就跟邦迪亞上校一樣做白工嘛!」
「誰是邦迪亞上校?」
「一部小說的主角啊。」我大約向丫丫解釋一下【百年孤寂】的內容及男主角晚年遭遇,(有興趣的朋友請自行找書來看)。
「妳現在的情況就跟那個老上校一樣,生意越做越大,可是一毛錢也賺不到,白忙一場!」我笑得直打跌,蠢呀~~
「丫丫呀,我看妳就算了吧!」阿桃姐也勸著,嘴角有藏不住的竊笑。
「可是我都做了這麼多,好歹等我把這些賣完。」
於是丫丫更用力叫賣她的寶貝串珠,連店長在場時,也毫無顧忌的跟客人討論,用哪種配色會讓串珠更好看,嘰嘰喳喳的,我在旁邊真是替她捏把冷汗,過了兩天,就聽到店長下令禁止丫丫在店裡販賣她的水晶串珠。
「為什麼呢?她自己之前不也是買得挺高興的。」另一個同事王敏姐傻傻地問我,為何店長要擋人財路?
「因為這裡是賣咱們工廠生產的商品的門市,不是給丫丫賣串珠的地方。」
於是丫丫的創業美夢到此為止。
「唉…這下又要無聊了……」丫丫長嘆口氣。
我看著丫丫閨怨的樣子,正想取笑一番,阿桃姐突然說:「這些事情其實都是乃滋搞出來的。」
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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