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21

雨夜食堂



 每個台南人都有自己的美食地圖,有別於網路或電視節目吹捧的名店,這份名單多半是只有當地人才會知道的小巷弄裡的小破店,是的,台南被譽為美食府城,但絕大部份食物是出自又舊又小的店家,哪怕是年度營業額數千萬的名店,很多也都是沒有空調、沒有像樣的桌椅、沒有獨特的器皿、工作人員穿著不符合衛生條件的衣服、開在路邊的鐵皮屋或塑膠棚裡的小吃店。




因為是小吃店,所以大家並不會以餐廳水準去要求其他附加品質,食物好吃最重要,但其實台南小吃並不便宜(我剛搬到台南時,人傻傻的,吃米不知米價,經常發生像這篇爆料所說的事),偏甜的口味也未必人人都喜歡(北部朋友常笑說,如果台灣政府課糖稅,台南市稅金應該是全國第一)。

一碗麵一道湯幾個小菜,超過兩百元是常事,兩百塊錢已經可以在裝潢不錯的咖啡館吃午間套餐了,我想不透為何這些生意興隆的店家,始終不肯花點小錢把店裡佈置的更舒適一點,別大熱天的還讓客人坐在路邊塑膠椅上狼狽用餐,就因為把自己定位成小吃攤(不用營業登記,不用繳稅,不用應付衛生局定期稽查※註),所以理所當然的不用打理門面嗎?台灣人的心理發展還停留在口腔期,只要東西好吃就不愁沒生意了?

因為我是個木舌頭,普通的好吃非常好吃好吃的不得了,之間的差異我分不出來 _`),所以我雖然在台南生活了十幾年,問我有沒有推薦的台南美食私房名單,我經常回答不上來。不過難吃的地雷店我倒是知道幾家,食物跟廚餘的差別我還是可以分辨的,呵呵呵。

朋友小姜有次趁著轉職空檔,安排了三天台南小吃之旅,我能提供的幫助除了住宿之外,原本還打算將我那輛機車讓她騎,方便她在台南市區的小巷弄裡尋找美食,台北俗小姜姐姐說:「我坐公車去就好了,吃飽還可以順便散散步。」我只能祝她一路平安。

至於當晚我看她回來時,被南台灣六月烈陽曬蔫了吧唧的樣子,就不好再笑她好傻好天真了。

台南連自己的公車都沒有,還要高雄客運協助經營代駛路線,車輛數不足,班次間距過長,路線規劃不佳,就憑這種大眾運輸水準,台南想要發展成美食觀光城市是癡人說夢。政府與其花幾千億炒地皮蓋軌道,不如給台南開 50 條公車路線下去比較實際啊。




小姜結束三天馬拉松美食之旅,帶著滿滿的筆記(據說是要寫成文章發表在自己的部落格上)及照片(放在數位相機裡)回台北去了,後來我問她美食網站經營的如何?

「……」

饕客跟吃貨的差別在於,前者有能力把美食消化後,轉化成文字及圖像資料留予後人,後者只是把美食變成隔天的大便而已←我很想這樣吐槽,可是我自己是個天天大便的木舌頭,好像也沒立場說什麼吼。

尋訪小吃美食的觀光客仍川流不息的來台南大快朵頤,我依然是撓撓頭不理解,雖然我對美味的食物不置可否,不過在台南生活這麼久,對於什麼東西好吃,大概也能抓出個定律──

1.      開在大馬路上,有人在排隊的店可能是好吃的。
2.      在小巷子裡的店,有排隊的人潮一定是好吃的。
3.      用餐時段有人排隊的店是也許好吃的。
4.      非用餐時段還一堆人排隊的店,一定很好吃的。
5.      晴天時,有人在排隊的店,大概是好吃的。
6.      雨天時,還有許多人撐傘或淋雨在排隊的店,一定非常好吃的。

這是我觀察十幾年的心得 ・ω・`) 只有這點心得,好廢……其實就是看有沒有人排隊等著吃東西就是了,台灣人真的好愛排隊的說。

說到排隊,我突然想起某家小店……

五福小館是間位於狹窄巷弄裡的黑店(黑店指的是它店面不朝陽又沒開燈),某次騎車路過,發現這家店在下雨天的非用餐時段,還一堆人擠在門口點餐,我就知道這裡一定有什麼獨特美食。可惜我對排隊的店沒什麼興趣 _`),我二十分鐘就吃完一碗擔仔麵了,卻花半小時等麵煮好不是搞笑嗎?美食對木舌頭來說沒有吸引力啊。

可是我每次經過時,都會忍不住想:像這種絕對不會上電視也沒有網路新聞報導的店家(太偏僻沒有知名度),只有老闆娘一個人慢慢煮東西(客人居然沒有不耐煩),一個星期有三四天不開張(到現在還沒倒閉),一旦有營業就一堆人排隊點餐的小吃店,一定是很好吃的吧?

所以當我在某個雨夜看到五福小吃店有在營業,而且居然無人排隊時,我立刻就下車去買晚餐了。

我點了一份燴飯,一碗蛤仔湯,帶回家吃。(沒錯,我很嫌棄台南小吃店不舒適的用餐環境,我從不在外面的小吃攤吃東西)

然後我喝到了這輩子最好喝的蛤仔湯對於一個木舌頭來說,這句話是我能表現的最大的讚美了。

蛤仔這種東西,只要食材新鮮,怎麼煮都不會差到哪去,可是那家店的蛤仔湯,味道之鮮美,我印象中沒有任何湯品能超越了。

是水質的關係嗎?還是薑絲或蔥花的數量呢?或是文蛤產地的影響呢?或者火候的拿捏呢?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食材,人人會煮的東西,五福小吃店的老闆娘可以烹調出值五顆星等級的美味出來呢……而且只賣 35 元!

從此以後,只要那家店無人排隊時我一定會下車去買湯喝(當然這種機會並不多就是了),於是我也有自己私房美食了,雖然上面的名單只有一家店,而且我只點其中的一種湯。

幾個月後,小吃店突然收攤,老闆娘身體不好休息去也。這碗湯變成只存在我記憶中的夢幻逸品了。

曾經有一碗熱乎乎的蛤仔湯放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我大概是那種沒什麼口福的人,枉費我住在美食之城,不過好歹我也知曉了食物對人的心情影響,能吃到美味的食物,果然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台灣人喜愛美食,也是因為喜歡幸福降臨的時刻吧。

Man is what he eats. 人如其食,唯真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註:朋友容容曾在台南古豆花廚房任職,據她說像這種全台知名的店,其實廚房水槽下方也是長一堆蛆,沒人想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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